時令遷徙,聽罷梁間燕子呢喃,又聞秋蟲聲寂,中秋悄然而至。
從城里回到鄉下的家,遠遠看見屋頂升起一縷縷炊煙。若有似無的裊裊煙霧,與山與云,渾然一體,氤氳出濃濃的暖意。
記憶中,兒時的物質生活并不似現在豐裕。炊煙升起,總會醞釀出些許甜蜜,些許期待。石磨豆花,只有在隆重的節日或者家里有客人到時,才能享受的美味。
一粒粒金黃的豆子,經過外婆細心挑選,封存在陶瓷罐子里。家里客人來時,倒出豆子,泡發3-5個小時,便開始推豆花。豆子經過石磨的碾壓,磨制成濃濃的漿,用濾布濾出豆渣,香甜的豆漿點上鹵水,嫩嫩的豆花就出鍋了,搭配上鮮香麻辣的蘸料,饞得口水直流。
這時,外婆會盛滿一碗碗豆花分送給鄰居品嘗。這照例是我的專享。我小心翼翼的捧著豆花,走在鋪滿細碎的石子路上。在叔叔伯伯的道謝聲中,心里總是無比滿足。
物質匱乏的年代,那一碗碗在鄰居間相互傳遞的豆花,是外婆送給我們最精美的教科書。
記憶中外婆的飯桌上,總是一家人整整齊齊吃飯。開飯前,外婆會打發最小的孩子去喊正在田間勞作的外公、爸爸媽媽回來吃飯。那聲聲呼喚,漫過田野,穿透山林,綿長有味。聽到喊聲的大人們紛紛抬頭應和,困倦的臉上綻放出一絲驚喜。伴隨著飯香,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刻終于來了。
那一聲聲喊飯,外婆教會了我們敬老。那一碗碗傳遞的食物,外婆教會了我們分享。
外公一直被村里人親切地稱呼為“羅會計”。而且后面還會跟著一句“羅會計是好人吶”。外公是唯一一個從接手村委鑰匙就一直掌管到退休的人。
1963年的秋天,秋雨瀟瀟,幾天幾夜不肯停歇,但飽受饑荒之苦的人們長吁短嘆,愁云籠罩。
一天夜里,外公家門外暈倒了一對逃荒的母子,外公毫不猶豫的把她們攙扶進了屋子。這時候,溫暖已經不能拯救他們了。他們的身體像是被抽干了一樣,只剩下一層皮包裹著細小的骨頭。外公看看墻角里堆著的幾個爛紅薯、老南瓜,不由得看向腰間懸掛著的村委的糧倉鑰匙,心情凝重地推開了家門。
短短一公里的路,外公走得太艱難了。一步一個腳印,地上泥濘滿地,雨落在地上更落在外公心上。私自打開村里糧庫的大門,無異于摧毀了外公一生堅守的信仰。
來到大門前,外公徘徊良久,不停地走動,心靜不下來,眼神里的痛苦也漸漸變得深沉,外公顫抖著手,將鑰匙插進鎖孔,正要扭動。最終還是重重地垂下了手,無奈地將鑰匙收進了兜里。
心里做了決定,回去的路也變得輕快。風聲變得溫柔,雨聲也變得悅耳了。回到家時,外婆將家里最后的紅薯和著野菜熬了一鍋沒有米的粥。勉強救了那母子倆的性命。
自那晚的事情傳開以后,村里人對外公的敬重又多了一重。那個年月的艱難困苦早已不在,但外公將救苦救難、堅守誠信作為自己的人生信條,并深深刻在我們的骨髓里。
外公外婆不懂得怎么教育子女,也不能用富含哲理的話語為我們留下萬古流芳的家風家訓。他們用自己的言傳身教,時時刻刻踐行著家風兩個字。外公外婆共孕育了四個子女,每個都在自己的崗位上恪盡職守,在家里愛護幼小,孝順長輩,每到年節時期,家里總是一片歡聲笑語。
歡聚時短,離別日長,又到了分別時。外公的身影在一聲聲叮囑中,在車的后視鏡中向后退去,直至消失不見。夕陽緩緩下沉,云霞映著落日,我深信,外公外婆留給我們的優良家風,一定會伴隨著我們走向遠方…… (璧山陽光中學校 李佳芯 輔導員 蒲秀娟)